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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6.“礼物”和跟踪

    抵达君临之后,父亲把乔里调了回去,于是除了晚上她就很少见到他了。
    白日里阿波罗妮娅只能跟着修女和妹妹们活动。
    她常常注意到艾莉亚朝她投来愧疚的视线,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神情。因为尽管艾莉亚还小,也知道桑妮等同于是代替娜梅莉亚死在了弑君者剑下;而珊莎似乎在凯特琳夫人不在的时候沿袭了其意志与能力,完美地表现出她不存在的姿态。
    当珊莎在“小厅”的餐桌底下,正对着她的位置给淑女喂食时,阿波罗妮娅再也忍不了了。
    她怎么能这么残酷,难道不知道淑女会让她想起失去的小狼吗?
    阿波罗妮娅没发出声音,正如幽灵那样滑出了椅子,转身离开。
    因为她的动作是那样的安静,唯一的悲伤流露也被深紫色的眼眸吸收,以致于大多数人都领会不到她的举措,没以为她在生气只当是有什么事情。
    除了艾莉亚,同样失去小狼的小妹很能理解大姐的心情,她骂道,“珊莎,你这混蛋!”
    阿波罗妮娅终于忍不住抽噎了一下,加快脚步,跑回卧室,然后趴在床边大哭起来。
    急促的叫声打断了她的哭声。
    她抬头望过去,小鹰贴着靠近她方向的木杆啾啾鸣叫。
    “我很抱歉,你是饿了吗?”阿波罗妮娅吸了吸鼻子,一边抹眼泪,一边给塞伦剪肉条,肉条变成小块后,她抓了一小把放在手心,打开笼子递过去。
    雏鹰从敞开的小木笼中跳了出来,拍打着翅膀,越过她手中的肉块,沿着她的胳膊跳跃上她的肩膀,然后,雏鹰用那枚细绒毛覆盖的小脑袋,蹭掉了她脸颊悬挂的泪珠。
    “啾呜!”
    阿波罗妮娅震惊又疑惑。塞伦这是,在安慰她吗?可它只是一只鸟啊,还是一只半月大的幼鸟;桑妮也很通人性,仿佛能听懂她说话,但哥哥说那是因为七只小狼是旧神赐给史塔克家族的礼物,它们是特殊的。
    难道塞伦也是旧神恩赐吗?
    或者说,桑妮死后的灵魂附着到了雏鹰身上?
    轻轻的敲门声把阿波罗妮娅从天马行空的想法中唤醒。
    “阿波罗妮娅,”艾德公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“我能进来吗?我们需要谈谈。”
    闻言,她把塞伦和肉粒放在木桌上,穿过房间,去给父亲开了门。他微微低着头,略显局促的姿态使得他看起来比原来要小一点儿。阿波罗妮娅一看见,心中对他的怒力和埋怨便又一次烟消云散了,并且——
    “对不起……父亲。”阿波罗妮娅愧疚不安地说。
    “为什么道歉,我的孩子?”艾德看起来有些意外,他走了进来,“你没做错什么。”
    阿波罗妮娅想说,父亲到君临后有整个国家要管理、要关心,这个关头她还要闹脾气,真是太不懂事了。
    她还没来得及表达,就听艾德看向桌上正在进食的小鹰,问,“这小鸟儿是?”
    “……一个人送我的,在桑妮死掉的那个晚上。”
    父亲沉默了,“我很抱歉,关于桑妮的事情。要是当时我能做什么保下你的小狼,我一定竭尽所能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,父亲,兰尼斯特是故意先杀了我的狼,先斩后奏。这样就没有余地了。”
    艾德·史塔克错愕地看着她,像是第一次了解她一般,“他们当然这样的打算。所以,我想你也能明白,我们来到了一个危险黑暗的地方,这里不是临冬城。有太多敌人想置我们于死地。除此之外,艰苦残酷的时代也即将来临,塞外之王出现在临冬城内差点带走你,布兰坠楼,这些都是预兆,我们不能内斗。独行狼死,群聚狼生。夏天时可以争吵,但一到冬天我们便必须保卫彼此,相互温暖,共享力量。而你知道我们的族语是什么?”
    “凛冬将至……”阿波罗妮娅轻声说,“我不恨珊莎,她不是杀死桑妮的刽子手。而淑女更是与此毫无瓜葛。”
    艾德欣慰地伸出手,想要揉她的脑袋。
    这时候阿波罗妮娅看到了艾德公爵手里拿着的东西,那是一个皮革包裹的瓷娃娃。
    阿波罗妮娅惊喜地吸了口气,“这是给我的吗?”
    “……是,是的,亲爱的。”艾德把娃娃递给她。
    “她真漂亮!她有名字吗?我能给她取名吗?父亲。”阿波罗妮娅坐在床上,轻手轻脚地拉开抽绳,把穿着粉紫色裙子的瓷娃娃握在手中。
    艾德难以理解地感觉到,对同一个娃娃,大女儿和二女儿的反应简直是云泥之别。
    就在十分钟前,珊莎微微嫌恶地皱眉说,她从八岁起就不玩洋娃娃了。
    而年纪更大的阿波罗妮娅却像是得到了一座城堡那样欣喜,神采发亮。
    叁天后,天气晴朗。
    茉丹修女叫上她和珊莎去花园散步。
    阿波罗妮娅扬起笑脸,主动跟珊莎打了招呼,夸赞了她的裙子与气色。她沉默地瞥过来一眼,冰冻般的神情没有因此缓解。
    阿波罗妮娅有些尴尬地找别的话题,“你知道艾莉亚在哪儿吗?她不和我们一起散步吗?”
    “去上她的舞蹈课了。”珊莎冷冷地说。
    “舞蹈?”阿波罗妮娅努力忽略她的语气,“我没想到她对跳舞这么感兴趣……”
    “不是真的跳舞,”珊莎嗤笑道,“我的父亲给她找了个剑术老师,一个布拉佛斯的小个子男人。”
    “噢!”阿波罗妮娅心里十分羡慕。过了一会儿她又挑起话题道,“这么晴朗的天气,不如把淑女也带出来放放风?”
    珊莎停下了脚步,撅唇盯着她,“不让上桌吃饭后,淑女没力气外出放风。”她丢下这句话,气冲冲地加快脚步往前走了。
    “阿波罗妮娅小姐,自从您上次离开餐桌的事情让公爵大人知道,他就禁止淑女进入餐厅。”茉丹修女快速地解释说,然后望着红发少女的背影,叫道,“回来!珊莎,我教你的礼仪呢?”
    珊莎跑得更快了,修女追了上去,两人很快消失在视野中。
    阿波罗妮娅愣在原处许久,也没见她们回来。
    也许她该去找艾莉亚,和小妹一起学习剑术或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    但在这之前,阿波罗妮娅得先去询问父亲的意见。
    她转身穿过花园,在鹅卵石路上行走,首相塔的外轮廓在转角之际显露在视野上半部,接着,视线下移的过程中,她看到父亲正在和一个比他小一圈的男人谈话,然后他跟着他走了。
    阿波罗妮娅犹豫后也跟了上去,进入一座塔,下了一道蜿蜒的阶梯。她的脚步很轻,没被前面两人发现她在跟踪。穿过一个凹陷的小庭院,沿着荒废的回廊行走,又一次下阶梯。她看到父亲身边的陌生男人推开了一道橡木和铁条制成的厚重门扉。
    她相信父亲看到了什么,因为他停下来和陌生男人聊了两句。
    “我们在城堡外面。”父亲说。
    由于阿波罗妮娅不熟悉那陌生男子的腔调口音,他的回复她没听清楚,但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,“凯特琳……”说完他消失在了门后,一会儿后父亲跟了上去。
    见此,阿波罗妮娅才快步走到那扇门前,眼前所见令她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    门外竟是位于河流之上的峻峭绝壁。底下,河水拍打岸石的声音隆隆作响。
    阿波罗妮娅悄悄探出半个脑袋,往侧边观察,双目圆睁地发现,父亲正贴在岩壁上攀爬。
    为什么?
    父亲为什么要跟着这个陌生男人来做这种危险的事情。
    阿波罗妮娅心里有一个答案,就在于她听到的那个名字。
    他现在做的事情和凯特琳夫人有关?
    可是凯特琳夫人不是远在临冬城吗?
    无数疑问在脑海上冒泡,可它们全都无关紧要了。阿波罗妮娅注意到史塔克公爵的速度慢下来,注意到他的吃力并为此担忧不已。
    当她看到父亲安全着陆时,她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憋气憋得脸色通红。
    两人骑上早已等待在那儿的小马,顺着小径离开。
    这下阿波罗妮娅心中犯了难。刚才她不能跟上去是因为崖壁没有掩体,一定会叫父亲和陌生男子发现,可现在他们消失在了小路转弯处。
    她还有跟下去的必要吗?
    这个问题浮上来的同一时刻,阿波罗妮娅反身抓住了峭壁上可供攀爬的凹洞,移动抓点,再跟上步子,按照这个节奏,稳健,匀速……
    曼斯爬长城就是这种感觉吗?阿波罗妮娅突然想到。据说绝境长城有七百英尺高。
    而这儿最多不过叁四十尺吧。
    途中,阿波罗妮娅忍不住好奇地往下看了眼,眩晕感袭来,她连忙看回石壁,不愿承认自己害怕了。
    到达底部后,阿波罗妮娅第一次感觉到,能够脚踩平台的地面也是一种仁慈的恩赐。
    她浅浅地感想了一下,便朝着那条他们离开的、泥泞的水滨小径走去。
    单一的小路汇入城市,变成四通八达的条条道路。
    但阿波罗妮娅并没有就此无法跟找,八个同一朝向的带湿泥的马蹄印仍然是可靠的线索。
    最终,阿波罗妮娅跟随着地上的马蹄印,望见了两匹驻足于空地上的马。正是父亲和陌生男人刚刚所骑的。
    而在马头朝着的,是一栋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叁层木造建筑。天色已经渐趋黯淡,窗户透出红色的灯光。乐声和刺耳的笑闹声从内散溢,在河面上飘荡。一个衣着不多的女人靠在门扉边,正和一个长着浓密胡须的男人嬉笑。
    阿波罗妮娅进门前,注意到胡须男一边打量她,一边粗哑地问“贝里席大人这儿还提供这种青果子货色吗?”
    贝里席?这就是那个小个子男人的名字吗?她加快了步伐。
    进门后的世界简直让她大开眼界。